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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巍然】一世（十一）

（十一）

 

一转眼快到周末，周五下午井然给沈巍打电话问他晚上想吃什么。

 

“来我家吧。”沈巍说，“你之前说想来我家吃饭，我今天下午正好没课，可以提前准备一下。”

 

“……”井然高兴得差点想对着电话亲一口，“那我也提早点下班，去买两个菜，让你也试试我的手艺。”

 

 

井然下班后先回了趟家，换掉一身正式的装束，挑了一条白色休闲裤和淡蓝色的宽松T恤，对着镜子仔细拨弄了一番头发，又喷了点淡香。一走出卧室被双手抱臂站在门口的白亚茹吓了一跳，“妈！”他有些夸张抚着心口，“你站在这里干什么？”

 

白亚茹上下打量着他，“这么用心打扮，”她眯起眼，“跟妈妈老实说，你是不是谈恋爱了？”

 

井然犹豫了一下，拉着妈妈坐到客厅沙发上，“妈，是这样的。”他清了下嗓子，“我认识了一个人，我非常喜欢他，他也答应试着和我在一起……”

 

白亚茹立刻眉开眼笑，“太好了，你终于开窍了！”她用力拍了一下井然，“这么好的事，为什么不早告诉妈妈，明知道妈妈等着抱孙子等得望眼欲穿！什么时候请那个女孩来家里做客呀？妈妈亲自下厨，一定好好招待她。”

 

“妈，”井然两手拉住妈妈的手，“对不起。”

 

“……”白亚茹疑惑的看着他。

 

“我喜欢的人，不是女孩。”

 

白亚茹先是一愣，然后一惊，“井然，你不会插足别人家庭吧？”

 

井然赶紧说，“不是不是，不是年龄方面的问题，是……”他又清了一下嗓子，小心的说，“他是个男人。”

 

白亚茹像是反应不过来，脸上空白了几秒，然后慢慢露出晴天霹雳般的表情，“你是说……怎么可能，你一直，你从小，”她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，“你以前虽然对女孩不大热情，但妈妈也从来没见过你对男孩有兴趣啊，你不是还和真真谈过吗？”她急急说，“你会不会，会不会是搞错了？”

 

“这种事还能搞错吗。”井然紧张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，“妈，对不起啊，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，但我真的很喜欢他，是如果他接受我，我就想和他过一辈子，如果他不接受我，我这辈子也不会去找别人的那种喜欢。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，连对真真也没有。”

 

“别，别说了……”白亚茹一脸崩溃，“两个男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……你疯了吗……”

 

“妈，我知道很多人还不能接受同性恋，但其实在有些国家，同性恋已经是可以合法结婚的了。”

 

白亚茹大惊失色，“你们还想结婚？！”

 

井然愣了一下，脸上一红，“还没有想那么远，我只是想说，同性恋已经开始逐渐被社会所接受。它并不可怕，也不病态，只是一种概率比较小的……倾向，对社会也没有危害。”

 

“怎么没有危害！”白亚茹怒道，“人人都去搞同性恋，人类不就灭绝了吗？”

 

“同性恋又不是想变就能变，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异性的，哪有那么容易就灭绝了。妈，如果你是担心没有孩子，我们将来可以领养，”一厢情愿规划未来蓝图的感觉让他有点难为情，又莫名有点甜滋滋的，“而且现在科技很发达，如果非要有血缘关系的，国外也有很完善的代孕服务。这些真的不是什么困难，也不是最重要的。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，和他在一起，才是世界上最难得的事啊，您说是吗？”

 

白亚茹越听越心惊——居然想得这么长远周详，这分明是已经认定了要跟对方过一辈子啊。

 

井然用力握紧妈妈的手，“妈，我知道你是替我担心，盼着我过得好。可是请您理解，对我来说，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，就是跟他在一起。如果没有他，我……”他用力抿了下嘴，“我这辈子是不会开心的。”

 

白亚茹心乱如麻。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，井然一向对谁都是淡淡的，不放在心上的样子，连当年和程真真在一起，也多少带着被打动的成分，后来的分手更是干脆利落。她突然想起之前一个月井然废寝忘食投入工作，脸上罕见笑容，迅速消瘦憔悴的样子，那时怎么问他也不说，她心里也隐隐猜测是感情受挫——如果真是这样，那井然说的话没有夸张，那个男人可能真的对他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性。

 

“你让妈妈想想……”白亚茹摇了下头，“你也好好想想。”

 

井然点点头，“妈，这件事我们慢慢再谈，你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你伤心的，你也是同样心疼我的，对吗？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，等我们感情稳定了，我会请他来见你，我相信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。”

 

“到时候再说吧。”白亚茹无力的说，“你晚上就是约了他吗？去吧。”

 

 

沈巍打开门，看到井然一手拿着一束白色桔梗，另一手拎着超市袋子，笑意吟吟望着自己，不禁也是一笑，“这么早，进来吧。”

 

“我这周早退的时间是过去一年的总和，还好我自己就是老板，不然该被开除了。”井然笑着说，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细长的花瓶，装水，放保鲜剂，将花从包装纸里取出来插进花瓶，回头张望了一下，将花瓶放到厨房与客厅间一个半装饰半隔断的玄关上，认真拨弄将花枝摆好，然后轻车熟路般进了厨房。

 

“你买了什么？”井然一边从袋子里捞食材往台面放，一边好奇的探头去看沈巍。

 

沈巍给他看台面上几个半成品的菜，“红烧带鱼，清蒸蟹，这条黄瓜是我刚摘的，你上次说想试试我种的有机蔬菜。”然后转身端出一个盘子，“还有这个清拌笋尖，都是按你喜欢的口味做的。”

 

井然停下动作，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巍，沈巍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，推了下眼镜，“怎么了？”

 

“原来你那天要吃自助餐，是为了看我喜欢吃什么啊？”井然一脸夸张的陶醉模样，“还把笋丁换了更嫩的笋尖，沈巍，你对我真好。”

 

沈巍瞥了他一眼，把笋尖端到客厅餐桌上，回到厨房，“你可真能夸张，我请你吃饭，准备一些你喜欢吃的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。”

 

井然不跟他争辩，“莲子银耳羹。”他给沈巍展示自己准备的食材，“清蒸鲈鱼，西芹百合。”井然假意抱怨，“说实话，要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真的很难，你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，吃一点就放下了，难得有几样菜能让你多夹一筷子，这些应该是你喜欢吃的吧？”

 

井然转过身，看着沈巍发呆的样子，偏头轻轻一笑，“怎么，你以为只有你在关注我喜欢什么吗？”

 

沈巍怔怔看着井然。他并非凡人之躯，无论工作，还是吃饭睡觉，都只不过是顺应身份之举，他对这些世俗之事虽不抗拒，但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喜好。

 

也从未有人这样细致的去从点点滴滴里找寻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偏好。

 

“还说我夸张，你看你，感动得都快哭了。”井然亲了下沈巍的脸，“多给我点时间，我会让你相信，我是真的想要对你好。”

 

“我相信。”沈巍用力眨了下眼，“我，我去个洗手间。”

 

井然好笑的看着沈巍的背影，愉快的继续从袋子里往外拿出水果和一瓶红酒，他把红酒和台面角落上次带来的红酒放在一起，想起忘了问问沈巍家里有没有开酒器。他扭头朝洗手间的方向看了看，猜想沈巍大概还在平复情绪，犹豫了一下，带着一点点好奇，轻手轻脚的走过去。

 

“……他真的特别好，如果你真的看得到……我想，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吧。”

 

井然在洗手间门外停下脚步，听着沈巍略微哽咽的声音，心里有点酸溜溜的。

 

“虽然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只能非常短暂，但我还是想要有这段经历。”

 

井然的心猛的沉了下去。

 

“而且，我真的……真的挺喜欢他。”沈巍对着镜子喃喃低语着，浑然不知门外有人接近又离开，“云澜，或许是没有支撑的感觉太煎熬了，你不知道这一年我过得……我甚至厌倦自己会有这么长的生命。我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有心动的感觉，只能就这么不死不活的熬着，可是井然……他让我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。”

 

<TBC>